讓他擁有第二個家 —— 孤獨茫然的中年男孩阿國

阿國以前可能在其他機構心裡有受傷,一開始來我們這邊出席率也不穩,要慢慢讓阿國知道,這邊不是以前那種單位。

我們走進阿國家,簡陋蓋上的鐵皮屋裡充滿濕氣,沒有冷氣,夏天燠熱,水泥地面滿是時間的刮痕,房子曾經歷過一場大火,年邁母親承受不住,因此失智。阿國與母親一起居住在這裡面。阿國的房間床墊鋪地,他在木隔版上用奇異筆寫上大大「個人風格」四個字,矮桌上放滿了各式藥品。我們在中午後來訪,看見阿國家的餐桌上只有以一只鐵碗承裝熬煮青菜與玉米的米飯,他們家的冰箱裡幾乎沒有食物。

被機構淘汰而受傷

42歲的阿國是一名中度智能障礙者,與他見面時,他不敢看人的眼神,讓人永遠忘不了。阿國和媽媽與媽媽一起生活,中度智障照顧失智老人的故事,只是一角。以前阿國媽媽的同居人還在世時,喜歡喝酒的習慣影響到了家裡的小孩,阿國哥哥後來喝酒喝到半身癱瘓,過去哥哥還住家裡時,阿國還需要幫忙哥哥換尿布。

阿國家在利嘉部落,距離機構較遠,因此他在其他機構的出席率較低,常被視為不好的個案,大部份的機構會針對每個孩子收取伙食費,再從中吸取微薄利潤,家庭經濟薄弱的阿國因未能配合機構,被退場機制退掉。但孫爸的協會不採取此作法,對於家庭經濟薄弱的孩子是不收取任何費用,與孩子們的利害關係減到最低。

機構「淘汰學員」的狀態,其實在整個結構裡是很常見,無論是發展遲緩、或是智能障礙、腦麻的小孩,其實都有可能因時間而功能退化,甚至是不長期訓練就會失能更快,像阿國這樣因為行為能力不足被機構淘汰的人大有人在,孫爸說:「那這些孩子要去哪呢?」

阿國雖然已42歲,但在我們眼中還是孩子。協會因為空間限制只能收容 15 個學員,當雅貞社工告訴孫爸,「有阿國這樣的個案,我們的協會收不收呢?」孫爸一口回應:「為什麼不收?」辦法總會有的。這是協會之所以能組織化至今日的最大動機。

「阿國以前可能在其他機構心裡有受傷,一開始來我們這邊出席率也不穩,要慢慢讓阿國知道,這邊不是以前那種單位。」孫爸說,協會從來不會要孩子按表操課,每個孩子有自己的節奏,社工與老師們會觀察後再思考適合孩子的規矩:「不是說一定要幾點到,你一定要做什麼樣的工作,在這裡你可以把它當作你的第二個家」。

阿國來到了孫爸的社團法人臺灣自閉兒家庭關懷協會後,逐漸與他人建立情感連結,但前一陣子,阿國的家裡出了狀況,使他不能每天到小作所工作,他的心情也會不安,想著什麼時候能夠回去。

一無所有的眼神

今年,阿國的家裡失火,阿國媽媽受到刺激而去住院一陣子,精神狀況不佳以外,另有失智症狀。因此阿國不能去小作所工作,得在家裡打理一些事物,不過比起照顧者,社工們說其實比較像互相陪伴,因為整個家庭裡的成員,都不太有自理能力。

社工雅貞說,這個村子裡有一個卡拉 OK 站,經常群聚許多年輕人,阿國有時會去那裡,幫大家付錢,請喝酒。孫爸感嘆:「他們知道阿國來我們這邊工作有錢,就會騙他錢,阿國很想要朋友,但是一般人不會跟他們做朋友啊,即便他心底知道這些人不是什麼好朋友,他還是會去被他們騙。」阿國心底知道自己與他人「不一樣」,很渴望跟「正常人」交朋友。

在整個協會裡,阿國的年紀最大,他在團體裡較少與人互動,都是靜靜在做工作,阿國有一無所有的人才有的眼神,他的內心寂寞,住在兩坪大的房間裡,阿國經常望著窗月的月光,想到外面的世界去。可惜他走得不遠,因為磨平的鞋底,口袋空空的。阿國的沈默就像這間失火過後的屋子,恆常住在一種餘燼裡。

阿國的眼神既茫然又孤獨,我們離開前,他仍然沒有抬起頭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