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性平不小室」是台灣首個兒童性教育場館,由「不會教小孩行動聯盟」營運,透過創意遊具引導孩子親近性別與身體知識。不小盟由五位具性平背景的家長組成,因自身育兒經驗發現性教育資源匱乏,決定共同創建一個支持家長與孩子探索性別議題的空間。他們想說的是:「不會教」並不羞恥,而是一個共同的起點,期望凝聚力量,提供可信任的性平教育資源。

年末,聖誕燈飾亮起,新北市民廣場前的知名地標「大竹筍」總變得光彩奪目,吸引許多人佇足拍照。然而,2023 年底開始,不必是那樣的節慶,這座廣場也依然繽紛燦爛,只要從大竹筍一旁步下樓梯,在三鐵共構的人流交集之處,彩色的性平不小室便映入眼簾。
「性平不小室」是全台第一座兒童性教育場館——有以性別器官意象設計的遊戲場,攀爬網是輸卵管、球池裡布滿象徵卵子的球,也有教導月經知識的生理用品博物館與性平圖書區,延伸至外的公共區域,兩側則各設有性別友善廁所。大竹筍的根,於是長成了一座性平基地。
負責營運這個場館的組織正是「不會教小孩行動聯盟」(以下簡稱「不小盟」),最初由五個想為孩子撐出自由生長空間的家長組成,如今他們更進一步,為更多人在城市裡撐出一個能親身認識性平教育的地方。


沒關係,我們也都不會教小孩
不小盟目前的核心成員為陳儀、周雅淳、曾穎凡、江心怡、諶淑婷,雖然各自有不同的專業背景,但工作都正好與性平相關。有人從繪本切入性平教育、有人以生理用品創業推廣月經教育,現為不小盟理事長的陳儀,則在政府體制內推動相關法案,「就是因為自己有了小孩,在面對孩子性教育相關問題的時候才發現,雖然我們都已經很熟悉性別平等了,但一樣不是很會回應。」
陳儀所謂的「不會回應」,是當孩子提問「我是從哪裡來的?」,即使說明了是媽媽的卵子遇到爸爸的精子,但面對孩子追問「那是怎麼相遇的?」時,那瞬間仍然給不出答案;或是朋友在女兒逐漸長大時,對於她能和爸爸一起洗澡到何時,不確定該如何設下時間點;也有幼兒園老師因為小男孩站不穩而教他坐著尿尿,卻引來爸爸說「這樣沒有男子氣概」,媽媽不知如何溝通的問題。他們和朋友們遇到的情況,正是千千萬萬個家長的日常。
「所以我們才叫『不會教小孩行動聯盟』,告訴大家就是有一群人都不會教,所以不會教沒有什麼好丟臉的,我們也不會教,但是可以把這種不會教的力量集合起來,去找到更多的支持。」當大家都有需求,而政策卻不完善,以至於可信任、具公信力的資源不足,參差不齊的親職教養文章也不應是唯一的答案,「我們才覺得,既然我們有能力,或許可以把這些事情做好提供給大家。」

做了很多,才發現還有很多可以做
作為家長,不小盟以自身陪伴的經驗出發,思考怎麼對孩子才是好的,教育現場與社會資源又可以如何協助家長;而作為倡議者,陳儀與夥伴則時時以聯合國全面性教育綱要、《兒童權利公約》(CRC)等觀念提醒彼此,以組織對外發聲的論述皆須大家確認沒問題才能發出,「這些基本概念其實殊途同歸,在性教育或性平教育上面,它背後是同一個邏輯,在這樣的邏輯之下,我們可以比較確信我們提供的東西不是束縛孩子的框架,或是把傳統的威權包裝成是為他好。」
2022,不小盟成立的第一年,決定以懶人包作為倡議主軸,以簡易清楚的圖卡闡明面對兒少性侵害的重要原則等,在社群平台上達到幾千次的分享轉傳;第二年,性平不小室成立,有了實體場館,得以舉辦不少讓老師研習的工作坊與講座,遊戲場也成為第一線接觸親子民眾的最佳管道。

兩年下來,他們做了很多,卻更意識到還沒做的也很多,「我們發現台灣沒有一套有完整體系的性平教育工具書,從最基本的性別是什麼,到性別平等是什麼、性教育要教什麼,每次家長來參加一個小時的活動,可能就是一小塊知識,下次來又跳到另外一個主題。」於是,不小盟推出 2025 年《性別行動曆》,365 天充滿各個主題的性平知識,性別平等得以成為真正的日常,每翻過一頁,家長與孩子就一起再更往前一些。
今年,不小盟將視角放回教學現場,希望能為老師設計出更多教案。「前幾年做了很多教師研習,發現最大的問題是就算老師都很有性平概念了,但他回到教學現場沒辦法運用,因為他沒有時間去做新的教案。」在其他科目既有的教學壓力下,老師多半難以有餘裕思考如何妥善地將觀念傳遞給學生,那就由不小盟來做吧!這些教案一方面補足《性別平等教育法》制定國小以上才須實施性別教育的缺漏,一方面也讓性平教育更有機會真正落實在教學現場。
從家庭到學校,從家長到老師,不小盟是這樣一步一步地在各個縫隙裡,為大人撐出教育的空間。因為這樣,這些大人才能為孩子撐出更多生長的空間。


再往前推進一點點,一定會越來越好
不小盟成立至今三年,到臉書去看當初那篇兒少性侵害的懶人包,直到今年三月都還有人持續分享,映照著這陣子各類性別相關的社會事件與輿論焦點,不免讓人感到喪氣:世界似乎沒有變得更好。
「但我還是滿樂觀的。」陳儀說,「我覺得台灣朝向比較兩極化的發展,比如建中麥當勞事件或是什麼,大概年輕一輩,有一些已經非常平等,但有一些還是這樣。那現在性平教育應該要回頭去關注,這群孩子明明受過性平教育,到底出了什麼問題?現場可以怎麼樣改進,可能是我們想要往下突破的部分。」
就像性別是光譜,陳儀相信性別平等的觀念某種程度上也是,政府、社會大眾或許不會衝得那麼前面,那就由他們來邁出那一步。只要他們可以再往前推進一些,世界一定會越來越好。
「你看到小孩的改變和家長的回饋,就會覺得很多時刻都是值得的。」就像來上過培訓的老師將觀念帶回教學現場,甚至以性別平等為主題舉辦園遊會;就像來參與活動的家長,一開始不能接受為何課堂會要小孩問出「做愛是什麼感覺?」,到後來能夠理解、甚至下次再帶小孩一起參與。

或是,來夏令營的孩子,每天行經市民廣場,看見粉紅色與藍色交錯的吉祥物佇立在旁,直到結束的那天開始有了疑問,「小朋友走出去就會說這個好像怪怪的,他是可以感受到的,你會覺得那小朋友真的有在這個過程裡面學到什麼。」能意識到顏色代表的性別刻板印象,本就是社會後天賦予的,這樣小小的一步,就很足夠了。
世界有在變好,而且一定會越來越好的。到那時,不小盟大概依然會繼續把彼時台灣缺少的東西慢慢地補上,撐出另一個,能夠更好的空間。
